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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033章:海魅 (第2/2页)

她颇感欣慰。

恰其时,贪玩的朔八又咬起了噗噗的衣角,把他脏兮兮的衣角扯出来了一根长长的布条,布条越扯越长,近乎快饶了噗噗身体的好几圈。

噗噗见状,跟它争夺了起来,二人最开始相互挠痒痒,拉拉拽拽的,不一会儿动作就大了些。然后噗噗又一个重咳,吓得小八直接蹦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摔得噼里啪啦的,瞬间就聚焦了全场人的焦点。

观众席里突然传来了疑问:“诶,那不是方才的哑巴吗?”

众人随声望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

阿人也走到了观众的中央地带,以至于每个人都正好能看清她。

“她哪里是哑巴啊,人家会说话的,还能唱小曲儿呢!而且唱得还不错哩……”另一道声音不知从何而起,带着一种戏谑的味道道。

“是嘛?”廖公子距离他们母子二人不远,闻此一言,顿觉新奇,“不错?能有多不错啊?比这台上唱得还要好吗?”

“可不是嘛!”陌生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台上的梅荔荔,仿佛故意在取笑她一样,“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像某人一样破音啊!”

全场哄然大笑了起来。

梅荔荔心有不甘,瞄了一眼这身穿囚衣的女子,鄙夷了起来:“我方才唱得曲子本来就不好唱,即便是其他的人来唱也未必能唱得有多好吧!更何况她看上去还是个囚犯呢,会唱什么呀?”

那廖公子来了劲儿,上前就拉起了阿人的手强行问道:“他说你不行,你说说看,是行也不行?”

阿力想要挣脱开来,但始终受制于这醉鬼的力量压迫,末了,只好低下头委婉地道:“奴家不会唱曲儿,跟那台上的小娘子绝对比不得的,公子你、你别听他们瞎说。”

“瞎说?”那个陌生人跳起了脚来,“别谦虚了!方才在街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你那小曲儿唱得实在太好,不比那些乐坊里唱的差到哪儿去。要我说你不如现在就来一曲,给大家乐呵乐呵,如何啊?”

阿人向后退了退,有点后悔了,看着眼前这一种达官贵人的玩笑,简直像是来了个龙潭虎穴似的,所有人都是面目可憎的妖怪,能吃人的那种。

但此时若想离去恐怕已是来不及。

廖公子又近了一步,满脸的恣意,让人有点恶心:“若你今日唱得好,把大家都逗高兴了,我就饶了他们。否则我便把这诳时惑众的场子给砸了,让梅园的匾额日后再也不能在豫台挂出来!”

此言一出,真是吓得那梅公好一个魂飞魄散!

一想到自己含辛茹苦经营了这么大的个乐坊和一帮人会打了水漂,他能气得简直要七窍流血。本来瘦骨嶙峋的一个老人,只好跌跌撞撞朝这里小跑了来,对这陌生的女子点头哈腰道:“姑娘啊,你就行行好吧,我们这戏园的一大家子都靠你了,别拒绝好吗?当然了,你也不必压力太大,稍微唱那么两句就行……”

阿人本来就很不自信,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形势所迫,她只好颔了颔首:“好吧……”

此时一个琴师灰溜溜地跑来,将那写着《海上之魅》的曲谱递给她看,可她却根本就看不明白,上面的一些标记跟鬼画符似的,甚至都不知道该正着看还是反着看。另外一部分的汉字又是她的盲点,如此,她只好谨小慎微地将其推了回去:“我看不懂。

琴师一怔,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想得不太周到,便端起胳膊恭敬地道:“那姑娘欲唱哪首曲子,我们也好准备下?”

“我清唱就行了,不需要伴乐。”

琴师又是一怔,但也只好悻悻地退回了台上,两手空空,坐观其表演了。

其实她也并非是真的不需要伴乐,只是根本没把握能跟得上那些器乐演奏时的节奏,所以就索性说不需要。不过这话在大众的耳中又是另一番解读了,大家都以为她是狂妄自大,傲慢不逊,才说自己连伴乐都不需要呢!

阿人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只堪低下头去,回忆了起来:

她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几首曲子,只是多次经过梅园的外面,看里头总会传来一些莺莺之音,这让她心驰神往,总会忍不住地停下来听那么一小会儿。

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那些台上高唱的歌姬们!

她们一个个的红妆描抹,光彩照人,如森林里一身轻的灵鸟,千鸣百啭,嘹唳飞空,无比自由。相较于她们的幸,自己又实在不幸,这种对比不要太惨烈了!

此时她又解读出了另一种涵义:那些好像也不是自由的声音吧……

每一个在这台上唱曲儿的人乃至于这梅园里所有的下等人,都是生而不平等的命运弃子,相较于那些可以翻云覆雨、决定他们这些布衣黔首的权贵,他们太过渺小,太过可悲,谁也不比谁高级。

但都是在同一个夹层里的苟且者,又何必相互比较呢?

于是她的心中翻涌起了一腔热血,那是对不公的愤恨,让她咳了咳嗓子,下意识地唱起了一首叫做《三教九流》的曲子:

三教九流,上三,中三,下三,讲得便是他们这些逃不脱的芸芸众生。

无论是上九流的在天佛陀还是下九流的高台戏子,充其量都不过是一种灵魂的存在体,谁都逃不过上合昭昭下合冥冥的因果轮回,最终也都会烟消云散,彼此不见。

她深感于此,便将拳拳真心化作了悱恻的曲调,荡气回肠在了这空间里……

由于她唱得太过情真,终如狂海一般吞噬了每一个在场者的灵魂。

这里没有丝竹乱耳,没有鼓埙喧阗,每个人都听得入迷,听得感同身受,就像是这曲子讲得是自己的困境一样,不一会儿便都跟着泣涕涟涟了起来。直至最后一阙唱罢阿人才缓缓睁开眼睛,竟发现所有人都在哭了起来,甚至方才那个无事生非的廖公子此刻也拿着旁人的袖子,暗暗擦起了眼泪。

她看了看司命,司命却挤眉弄眼的,竟是在说:“快换首曲子啊,这首歌也太悲了吧……”

阿人呆住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唱得太苦情了,所以把所有人都弄得大哭,可刚才那廖公子说的不是说要把大家逗乐吗,自己岂不是背道而驰了?那,那他要是因为这个而不放过自己怎么办……

乖乖,坏了。

她连忙攥紧了拳头,趁大家还没从悲情中缓过劲儿来时又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小时候曾在别家乐坊里听过的什么《小喜多唐突》之类的小曲,这首曲子改编自儿诗,欢欢乐乐的,准能把大家的情绪调整过来。

于是乎她晕晕乎乎地又唱了起来:“一而二,二而三,三生万物,四时连。五尾鱼,六肥燕,七藤杨柳,八饱饭。九人返,十人去,百番跢跦,千种面。万重影,亿不起,颠头耸脑,梦里乱~~”

果真,还没唱完呢,场内的笑声便咯咯了传出来,如海啸一般传染了一片又一片。

本来情绪就会传染的,好家伙,一时间内抚掌的、捧腹的、坐不住的、站起来跳脚的……比比皆是。还有人正在饮茶,也被这出乎意料的笑点呛到了,同伴赶忙勒住了他的肚子,狠狠地帮其顺起了气,两人彼此扭来扭曲的,真是好不滑稽。

转眼再看那廖公子,他也一样,其实是从极其的悲苦转到了极致的兴奋,所以也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控的状态中。他想停下来,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于是便搂上了另一个常捧自己哏的人,两相互人搀扶着、哭笑不得地离开了梅园,并将那曾经烙下的狠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随之离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本来就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此时已全然控制不了自己大悲大喜的心情,又觉得实在是满足得很,便一个一个地鱼贯而出,遥遥远去。

司命也被冲刷的人群挤到了园子外,然而就在正好路过朔八身边时,她抓住了时机,一把就将它拽到了怀里,再也不用担心它的去处了。

哎……

真不让人省心啊,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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