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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061章:纵横 (第2/2页)

“灵识呢,找到了?”

司命慢慢地垂首下去,终于不再作声了。

『我知道,主人是不会忘记我的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朔八泪眼盈盈,几乎要满溢出来,这次换它要开始乌泱泱了。

“那有没有什么线索?”

司命又抬起头来,刚要开口说说有关于曲终人灵识去向的猜测,结果旁边的小作精终于开始了史无前例的表演——只听得“咣当”一声,朔八便纵跃到了时苏前的红琴上,砸出了一个刺耳又不和谐的大重音,那似是众弦齐发般的杀伐,瞬间就响彻了整个屋子,让人几乎难以承受。

“小八!!!”

司命大吃一惊,可还来不及阻止它,它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硬是跳来跳去的不让她摸到,于是“砰——”、“砰——”、“咚!”、“嘚~~”、“嘚~~~~~~”、“棒棒棒棒——”……真是好一顿的呕哑嘲哳。

『让你们不理我!让你们不理我!!!』

朔八翻天入地的,开始造作了起来,真是苦了司命为了抓它也跟着在水里跑来跑去的,如此的一番鸡飞狗跳、拼命报复后它才终于渐渐失去体力了,然后一个趔趄,“噗”的一声,又跌到了地上的积水里。

“小八呀!”司命不幸被溅了一身的水花,气得双手叉腰,萌生出了个无情的想法,“看来我今晚得吃个烤狐狸来补补身子了!”

然而就她即将要揪住那湿漉漉的小畜生时,一个身着绿铜云辙衣的男子方巧踏门而来,好巧不巧的也被眼前的人狐大战渐了一身水。

司命定住,抬头一看,原来正是自己这几日一直为之忙碌的主人翁,伐琹。

饶是他被水花扰了身,也未改变其翩翩然的端庄气神,褐色的浅发虽疏于管理,因而少了些光泽,但依旧不减其嶷然楚楚之风貌。经过了一个月来的心神折磨,那汪绿色的瞳孔里还未恢复出往日的灵火,可乍见到自己时,还是瞬间就幻化出了一缕春风。

他朝后退了一步,举手作揖,深深地对眼前的女子朝拜了起来:“多谢姑娘厚恩。”

“呃这……”

“在下已然听说,有人为在下的事几经忙碌,不辞辛苦,甚至亲身奔赴到了周宫之中,只为了将此乌龙一事翻案。出狱后又得一些宫中的故人所言,说那费尽唇舌为在下辩护的乃是一戴面具的白发女子,我一听便知必是姑娘在为在下操劳的一切,所以这一拜是阿琹必须做的。”

司命明白了,也没有否认什么。

其实伐琹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也在她的意料中,她敢于直接从互城回到豫台,也无非是笃定了伐琹一定会被释放出来,只是好巧不巧的的两人又在此时此地相遇了,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那你此番前来是为了……”

“哦,是要拿走我的琴的,但无意中听到习乐室传来了调子,便好奇过来看看,不曾想,却遇到了姑娘二人。”伐琹说着就朝室内窥去,正好透过司命与门框的间隔看到了里面坐着的时苏,时苏见状,也朝他冁然一笑,伐琹跟着颔了颔首回敬去,同样示出了该有的礼数。

“只是在下不知,姑娘为何要救我呢?”伐琹又把视线转了回来,“对了,还记得当初你们说有两个女人,那是谁和……”

谁?

难道他会不知吗?

当然也或许是梅园的人太多了,或者他认识的女子太多了,所以才不知道是哪两个人了吧?

嗯,这是有可能的。

不过严格的来讲,或许不是两个,是三个,再加一个她的姑姑,水絮。但自己又不能跟他直接讲:哦,我是因你师父的原因才救你的,因为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且伐琹又不知自己与那师父的关系,挑明不了不好,所以她只好说道:“其实你不必只谢我们,你能无罪释放,背后或许也有他人的功劳吧!”

“这……这是何意啊?”

“你看,豫台何时下过这么长的雨呢?”司命抬首望去,怅然道,“其实要说有别的原因,你不妨抬头看看天,说不准是有人在天上保佑着你也未定。”

伐琹一脸茫然,根本不晓得其所涵义,但还是抬起头来,慢慢朝天望去——

只见此时的雨水虽然尚未停息,但至少不再那么情绪化。丝丝点点的雨水在他的脸上平滑掉落,缱绻翩跹,抵死缠绵,像是有着说不尽的柔情,他好奇那雨的温度,便抬手摸了摸,再仔细一看,又似是见到了故人,刹那间竟也不禁慌了神。

蓦然,天上的阳光溢了出来,从云翳中探出了脑袋,不再吝啬地洒下了那经久不见的曦光,而是照在了他的睫毛上,照在了他的绿瞳间,照在了他颓萎许久的灵魂超我里……然后顿时风起风落,云翻云卷,树影婆娑,花草飘曳,仿佛一切都开始了与之合作鸣奏,耳畔间也有旋律奏起,叩压着声响,尪柔婉转,如空山行水,愔愔淡淡。

司命、伐琹同时朝室内看去才明白,原来制造这股旋律的正是屋里的时苏。

他面前有一木架子,铺陈着一银白丝帛,丝帛上绣制的是面曲谱,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被时苏赋之全部情绪的演奏下竟然别具情怀,极为舒适。

好像那声音从天上而来,化作了一个曼丽女子,带给了人世间以仙乐。一声一声的哀哀怨怨如天水争清,如星聚化月,如曾经席卷大地之坤的温顺,一如万年浮躁过后的隽永安宁……

听着这声音,仿佛再多的人世心猿亦会烟消云散,再多的轮回凫渚也不会不复重生。司命的心里顿时就平静了许多,再也没了当初那草草下山时的焦杀感觉,并慢慢开始享受起来……

不得不说,时苏的才情超乎了她的想象,没想到他的器乐功底竟然如此之高,当即就能对一张从未见过的曲谱随意起兴、连贯地飞奏,其抑扬顿挫、轻重缓急之处恰到好处,至少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是无比和谐的。

未久,音声停下了。

“啪啪啪”的掌声在司命耳畔响起,回首一看,是伐琹发自内心的鼓掌声:“妙,妙啊!我与时苏公子相识已有段时间了,阿琹不识,竟是不知时苏公子也是个琴艺非凡的高手。”

“过奖。”时苏抬首,但手一直抚在琴弦上,压着尾音:“要是比这‘宫商角徵羽’,**天下之内,又谁能比得过你呢!”

“诶,时苏公子也未免太过谦虚。”伐琹来了兴致,一边朝室内走着一边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诚然,一谈到有关于曲调的事情,他的眼中已倏然烧起了不尽的星火,“这曲子并不常见,能见到其真容的这世间也没有几个,那就必然就不存在提前练过的可能。而时苏公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可由然弹起,音调高低,度无偏离,衔合相扣,有缓有弛,真是令我不得不佩服,佩服!”

“哈哈哈……过奖了过奖了……”时苏听到音乐造诣高超的伐琹大师都如此夸赞,美得也合不拢嘴了,上扬的颧骨简直要戳破了天。

他倒是一点也不隐藏啊……

哼!

司命睨然而去,看到他那笑咧了的嘴巴,心里只想甩个更大的白眼过去,但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被刚才的曲子给感染到了,但与其说是被时苏的手法所震撼,她宁愿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功于是谱子本身编排得足够精彩。

才不想看那自鸣得意的人更甚一层呢!

就要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她如此执着着。

只见伐琹此时已走到了时苏身边,由于这里是乐坊,是平日里琴师们练习技艺之地,必定是少不了椅子的。是以,他将旁边稍远一处的木椅拉了过来,置于另外一台绿琴面前,爽然坐下,又抬手移来了另外一可置谱子的木架子:“时苏公子你可知方才弹的曲子是何名目?”

时苏仔细看了看丝帛上的文字,却发现除了那些有关韵律的文字和圈圈点点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名字的介绍。

伐琹眉目软和,嵌出了一抹笑,知晓他不可能找到答案,便慢叙了起来:“曾有两位曲艺前辈技艺高超,如高山流水一般,视彼此为一生中难得相遇的知音。其中一个叫阮十横,另一个,叫连纵。由于二人的所好相同,便日夜为伴,切磋学习,极深研几,精进着彼此的琴艺,以至于废寝忘食而不思他欲,只为了能够更上一层,如此一过便过了几十余年……”

“嗯。”时苏兴致盎然,“然后?”

“然后呢……”伐琹一边回忆着一边弹奏了起来,“然后就到了花甲之际,二人骤然回首,却发现这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在忙于琴技的精进了,并未留下什么值得后世学习的东西,于是他们便打起赌起,以一个月为限,看谁能做出的曲谱境界最高,以此来定这一生终极胜利的归属。”

“这样啊……”

“是。”伐琹点点头,“之后,二人便归于山中,闭门不出了。”

“就这么一直躲在山里头吗?”司命也困惑起来。

“当然不是了。”伐琹继续弹琴,继续讲道,“他们为了这所谓的‘即将流传于千古的佳作’苦思冥想了好久,几乎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毕生绝学,只为了能够做出一首让对方也为自己折服的曲调。于是一个月后,时限到了,二人都按约出山,不出意外的,他们都拿出了这一生最为之骄傲的作品,然后便各自开始弹奏起来。可是就曲子落罢,他们竟都觉得对方的作品比不上自己的作品,又为此开始争论了起来。”

“哇,那这样该怎么判断是谁赢了呢?”

“是啊!该怎么判断呢?”伐琹含笑,低首,又加快了弹琴的节奏,“最后,二人争论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便决定一同弹奏,既然比不了曲谱境界的高低,也比不了技艺水平的高低,就比比看谁弹的时间长好了,若真是旷世之作,必然是无论弹多久不会都不会导致崩弦的。”

“嗯,这倒是个法子。”司命歪头,“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吧……”

“对呀,万一是琴的材质不好呢……”时苏瞥了司命一眼,二人相视而笑。

伐琹也跟着苦笑了一声,然后道:“不过二人都是艺界的泰斗,你们知道的,这类的人心气儿高,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服输的。因此,哪怕是手上弹出了血,渴得饮不到水,将夜又不能入睡,他们二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所以就这样,他们白天弹,夜里弹,一直弹……弹到仿佛都没有时间的概念了,终于有一天,琴声真的停止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什么意思?”

“是分出胜负了吗?”

“不是。”伐琹停止了弹奏,低首,蹙起了眉,“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

“啊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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