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2/2页)

不会死了。

没有什么是比把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丢在封闭的房间里更可怕的事情了。

广津柳浪迟疑了一下，给她接了杯水。

水杯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砸碎在地面，玻璃碎片上挂着零散的水珠。

就像是缇古无法承担大脑运转带来的负荷，随时随刻都会破碎的身体一样。

一个被疾病拼凑起来的残次品。

唯一眷顾着她的只有死亡。

……我才不想死呢。

蓝发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濒死感从脑中挥散。

“抱歉啊老爷爷，躺太久了，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说不定再躺几天，我的手就要离家出走了。”

广津柳浪微怔，这么严重的幽闭恐惧症，一般都是童年时留下的重大创伤，才会导致长大后也无法摆脱。

老爷子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听起来，小姐的手确实很过分呢。”

缇古顿时来劲了：“老爷爷你也这么觉得过分对吧！”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试图握紧成拳头，可惜没多少力气。

“是是。”广津柳浪哭笑不得，收拾完水杯碎片，按照耳机里森鸥外的话把营养水拖过来，把输液针插进她的手背。

缇古垂眸看着他手上常年握枪的厚茧，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弯腰时腹部收紧是下意识的警惕和随时都能发起攻击的姿势。

身上还有烟草的气息。

她将情报中广津柳浪的人物信息和面前的人对上。

老爷子神情自若的任由她打量，耳机另一头的森鸥外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看来广津先生要被看出来了哦～”

蓝发少女歪了歪头，不满的抬高了声音：“森医生———我听见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若有所思：“难道以后我也要在那栋黑漆漆的大楼里面加班到这个时候？”

“森医生，我要反悔了！”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医生，可不是想给自己找个无上限加班的工作。

森鸥外有些讶异，五感真是灵敏。

他对于“退役鲨手”这个信息又信任了几分。

———不过，反悔吗？

那可不行。

广津柳浪转身去把太宰治藏在柜子上的绷带找出来，给缇古额角受伤的地方消毒后用绷带缠起来。

“小姐先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老爷子微微停顿，侧头似乎是在听森鸥外的吩咐，然后补充了一句：“首领很快就会回诊所。”

说完后他就离开了。

“哦。”蓝发少女摸了摸额角的纱布。

看来森鸥外也不是很忙，千叶议员的事情应该也到结尾了。

……

等广津柳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诊所外后，她瞥了眼对面还没醒过来的太宰治。

开始翻看系统面板上ai幽灵记录的计划报告。

看完「计划报告」后发现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时，缇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在发现机器人真的如同她之前预料到的那般，陷入了沉默。

———愧疚。

发现的太晚了。

太宰治的情报，和他本人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ai幽灵：如果早一点发现太宰治的真面目，你还会选择让他成为机器人的磨刀石吗？」

缇古垂着眸，看着营养水顺着输液管输送到自己体内。

「会。」

ai幽灵大受震撼。

————那句提醒是心疼，是愧疚，但唯独不是后悔吗？

所以说，就算是再来一次，本体还会这么选择！

一个字总结：屑！！！

蓝发少女抿唇：「我太自信自己根据情报推出的简单信息了。」

ai幽灵没来得及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来自机器人的肯定：「你、是、对、的。」

———你推出的信息没错，太宰治对于计划来说，是大成功。

缇古的理智在告诉她：没有人会比这样的太宰治更适合———成为磨刀石的同时也成为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可情感却在质问她：计划之中需要机器人承受的伤害包括了这种———远比物理攻击更严重的心理伤害吗？

机器人的成长会受到伤害，作为本体的缇古自信的圈出了成长的安全区，保证在笨蛋机器人受伤时回头一定能找到可以依靠的自己。

而太宰治很明显超出了安全范围。

感情不可预测，不可算计。

「对不起，是我太傲慢了，所以才会导致你受到这样的伤。」

理智和情感打架，最终还是情感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缇古警告自己———必须要小心一点，更小心一点。

机器人原本只是勉强被理顺、一直处于混乱的数据在这一刻，突然被来自蓝发少女的道歉击溃了。

研究员嘲讽她因为羁绊耽搁本体的计划。

机器人也担心本体醒来会生气，所以努力的顺从着ai幽灵帮助她梳理数据，让自己变好。

悲伤、绝望、又带着被欺负了的委屈，不需要数据分析都能感受到的情绪全部爆发。

她不知所措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自检：「！！！我、怎、么、了？」

缇古难得语气严厉：「不许自检！」

「真实的情感从来就不是数据分析就能明白的，而现在你已经不需要自检了！」

机器人懵懵懂懂的停下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人群漠然的和她擦肩而过。

血红的眼珠茫然的扫视着周围，她迷路了。

「好好感受现在，这才是属于你的感情。」

机器人受到的心理创伤是真实的，涌动的剧烈情绪也是真实的，跳动的机械心脏也是真实的。

「太宰治说的那些都是错误的，你从来就不是虚假的，是真实的。」蓝发少女柔软下来的声音温柔纤细，细心的引导着茫然的机器人从悲伤和绝望中走出来。

「你是有感情的机械生命，是这个世界上亿万分之一的惊喜。」

「你就是你，不需要伪装自己成为‘人类’。」

「不用在乎他人的眼光。」

———没有人教导过你，那就我来。

ai幽灵几乎是不可控制的产生了嫉妒，白色蝴蝶惊慌的逃离了意识空间。

纯白实验室里的研究员面无表情的看着失手砸碎的药剂瓶，银白瞳孔情绪冰冷。

机器人清晰的感受着体内逐渐开始跳动的机械心脏。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机器人脚步加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想快点见到本体，想快点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