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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穗未成随野草 荒年难过就糟糠(下) (第2/2页)

“你干什么?”王大富瞪着眼睛,大声喊着。

“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呢?”高志骝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多人在场,你就敢偷苹果?”

王大富一听“偷苹果”三个字,火气窜上头顶,说:“我是来帮忙的,拿几个苹果不行吗?”

高志骝说:“帮忙?哪个叫你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王大富昂着头大声说:“队长让我来的。”

把郝东辉抬出来,高志骝就不能接话了,高耀海闷声说:“这个事队长没跟大伙说,大伙也不知道。这么办吧,你去把队长叫过来,跟大伙吩咐一下,大伙心里也好有个数。”

郝东辉现在正在果品站忙着呢,哪里有空管这种闲事?王大富也知道高耀海在将他的军,不过有了高有成的嘱咐,他已经不在意能不能进果业队了,高耀海的话反而成了他退却的理由。他歪着头,气哼哼地说:“好,我去找队长。”说着,扭头就走,高志骝挺身挡在他身前,说:“怎么跟条狗一样,偷了东西就想溜号?”

高志骝今天就是没事找事,王大富觉得不打一架这事没完,双脚叉开站定,摆开架势,说:“知了狗,我看你今儿就是嘴上挂锣鼓——找打。”

高志骝挺起胸膛,低着头看着王大富,不屑地说:“小板凳,信不信我把你两头掐住、中间不剩?”他一米七几的个子,魁伟地站在那里,看起来王大富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

王大富头一低,一头撞了过去,他虽然长得矮,但打起架来从来没怕过谁。高志骝正在洋洋得意,根本就想不到王大富敢真动手,被一头撞在胸口上,站立不住,“噗通”一声坐了个腚墩,地面上的石头茬子硌得屁股生疼,他杀猪似的叫,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王大富示威似的从筐里拿起几个苹果,揣进兜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耀海看着坐在地上吱哇叫疼的高志骝,上前踢了他一脚,说:“你还真是个知了狗,就会一招——张牙舞爪。”

一个妇女说:“快起来吧,佝偻在地上,像个知了狗。”

高志骝羞得脸色通红,大伙都哈哈大笑。

虽然小小地教训了高志骝一下,王大富仍然太憋屈,一口气出不来,发疯似的向山上跑去。他硬生生地被撵出了果业队,而这口气又必须咽下;一来理不在他这边,他进果业队只是郝东辉允许,并没有经过村委会同意;二来果园就要承包到户了,果业队濒临解散,他再去争这口闲气没有任何意义。几天前他还笑话马二为几锨土与地老鼠置气,现在轮到他自己头上,他也是没忍住火气,动手跟别人打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的道理,生活上的事情不轮到自己身上,永远不能理解当事者的感受。

“啊……啊……”

王大富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他心里堵得慌,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想埋没在这看不到头的琐琐碎碎里。

他一口气跑上了北山山顶。

北山是八里河的最高峰,顶部浑圆,由于水土流失严重,山顶上几乎全是裸露的青色岩石,石缝中长满了杂草,偶尔能看到一丛菊花,开着一簇簇小花,黄的白的,在秋风中摇曳。

站在北山四处眺望,北面不远处是巍峨的艾茶山主峰,一带大山黑压压地站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山脚下就是干涸的水库,仍然黑乎乎的让人感到心惊肉跳;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里还矗立着许多苞米,细弱的秸秆泛着些许青色,还没有来得及成熟就被深秋的低温冻结了生机;一条弯弯曲曲的沙土路掠过北山,延伸到重重大山的深处,乔家夼村和桃树夼村就坐落于路旁。

王大富在山顶驻足一会儿,待到心情平复下来,便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下走。半山坡上有一座采石场,大山的颜色在这里被拦腰切断,裸露着青色的岩石,一些采下来的石块堆放在采石场边缘,主要用途就是供村民建设房屋。采石场归桃树夼村所有,村民用石头不需花钱,能节省一大笔建房开支。

王大富来到一堆石头旁边,这是他和父亲利用农闲时间一锤一凿采出来的,用来给他建新房。新房的地基早在两年前就已用石头筑好,由于家里没钱,不能继续地面部分的建设,只能把地基晾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房子是庄稼人的脸面,谁家的房子建得锃光瓦亮,谁家在十里八村就有面子。王大富家六口人挤在三间草房里,窄窄巴巴不说,还经常被人笑话,一家人做梦都想住上宽敞明亮的大瓦房。

“现在时兴用红砖盖房,可是盖四间大瓦房,光红砖就需要上万块,这一笔开支就不是小数目啊。”

王大富经常跟随师父出去建房,自然知道农村新建一栋瓦房需要多少钱,这个数目是他不敢想象的,仅靠山上那八亩承包地,他家恐怕永远也建不起新房。

农村小青年到了二十左右岁,父母都要准备一栋新房,没有新房根本就娶不上媳妇。按照家里的光景,按部就班过下去,王大富觉得自己可能真要打光棍了。想到去年跟东山左家二丫头的误会,二丫头的妈妈郑重其事的当面警告,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鸹想凤凰”、“矮子登天”,各种花哨词汇让人听得头晕脑胀,再配合那一撇一收一扭头的不屑神情,至今令他心寒不已。

王大富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西斜的残阳,心里涌起一阵悲凉,比之吹在身上的秋风还要凉上几分。

“难道这庄稼地真的没有我的活路了吗?真的要进城才能摆脱困境吗?”

如果真的能进城生活,王大富会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但进城太难了,他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虽然经常听说哪个村有小青年进城工作了,可是他身边的伙伴还没有人能进城工作,连张宗强、高志腾都待在农村,苦苦等待机会。

“唉,如果不能进城,就一定要有一两样过硬的手艺,除了跟师傅学好瓦工手艺,还要跟东辉叔学习管理果树。”

俗话说得好,“一艺在手,吃穿不愁”。王大富的叔叔王万友、师父张瓦刀,还有村果业队长郝东辉,都是靠一门手艺成为艾茶山的知名人物。

“马上就要入冬了,建筑活都停下了。冬天正是修剪果树的季节,也该跟着东辉叔学点本事了。”

王大富离开采石场,走下北山,来到山脚下的水库。水库本来已经干涸,后来下了几场雨,库底又积攒了一点水,但大部分地方仍然裸露着龟裂的淤泥,经过一个夏天的暴晒,淤泥已经有些发白。水库边的芦苇仍然长得茂盛,盛开着洁白的芦花,在秋风的吹拂下,一朵朵白色的芦花在空中四处飘荡。一只大雁扑棱着翅膀,从芦苇荡里飞起,冲向天空,嘹亮的鸣叫声在山间传响。

王大富望着这只大雁,一颗心随之飞向远方。他也想做一只大雁,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瑟瑟秋风中一只孤飞的大雁伴着雪白的芦花翩然舞动,如同一幅凄美的画卷定格在深秋的暮景残光里。

有诗为证:

收拾心绪下山岗,衰草菊花相映黄。

瑟瑟西风摇暮景,沉沉落日敛残光。

一声断雁江湖远,数点芦花秋夜长。

欲向天南天北去,人生何处不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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