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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八章 大闹仙坊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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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奴坊的后院灯影重重,前院的喧闹随风化入后院,越发显得后院寂寂如死。几班护院挑着灯笼来回巡逻,路线、人数、换班的地点、时间,分毫未变。

黑暗里,一道黑影噙起冷嘲的笑,房檐廊下、石山小径,穿梭如自家后院。

她碧色的身影峨眉月色里如化开的残影,笼于淡起的薄雾里,忽隐忽现得一路向西,转进破旧的院落,于一间矮小的瓦屋前驻足。

她深吸一口气,夜风自她的发丝间穿梭,寂静的夜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相伴十年不曾分离,一朝分开十日,不知大哥能否看出她修为精进?亦或者,会不会夸她长高了?

穆然低低一笑,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才十日罢了,她身量能长高多少?不过大哥或许真会这么做的。他不善言辞,她小时候他最常做的事,便是每过一段时日将她拉到身边,对着他高高的身量比划她矮矮的个头,而后便会皱眉不满,把属于他的大半个馒头分给她一半,理由是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将来个头太矮了不好嫁……

转瞬那时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聘婷少女,她静静立在房门外,像一尊玉雕的人儿,带着那些迫切的思念的心绪,推开了门。

“吱呀。”

门带着细长的声音,开了。那些这些日子以来反复温习的话语却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大哥,我回来了……

穆然的眼底晕开水雾,她等着那习惯倚着床榻,守着一双重锤席地而坐的男人惊讶地抬眼看她。然而,这个场景她没能等来,惊讶的只有她。

她怔怔立在房门口,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落于屋内,屋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孤影独映床前,夜风吹上她的身,发丝衣袂在黑长的人影里翻动,翻覆如此刻波澜涌动的心绪。

远处一队脚步声随风送来,穆然的脸沉在阴影里,衣袖一扫,房门自她身后轻轻合上。她一动不动,眼底却有闪动的光芒,快速扫视了一遍屋里。

每一样摆设都如她记忆中的一般严丝合缝,桌上的茶杯随便放着,用过之后也没有放回原位。这是大哥的习惯,他向来没有把用过的东西物归原位的好习惯。桌子上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这也没有问题,大哥向来懒得打扫房间,这些年来他的屋子都是她在收拾。

前院尚不到歇场的时辰,或许大哥只是去彩场了。

穆然垂眸,把脸压得更低,她低头走到床榻边,倚着床榻坐到地上,坐着大哥经常坐的地方。

等。

她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膝里,只用耳朵去听。听前院雅阁里的靡靡之音,听彩场上野兽的怒吼,听人声惨嚎。直到月色西沉,听这些声音渐渐淡去,听小厮催促呼喝,听新奴泼水冲洗染血石台,听铁笼锁链低沉磨响一路往花房方向,听巡查的护院一班又一班自房门前走过,听一个小厮打着哈欠从远处走来,嘴里嚷嚷着要去困觉。

穆然把脸埋得更深,拳头抵在冰凉的泥地上狠狠碾压着,拳未曾陷入泥地,掌心里已渗出红艳的血珠。

不是没发现屋中的不同寻常,她只是刻意去忽略那空茶杯底的薄薄灰尘,忽略凳面上的薄灰,甚至忽略大哥时常坐着的地方染上的薄灰。

她刻意忽略自己心头的不安,告诉自己,大哥会回来。

但事实总是以残酷的方式告诉她,自欺欺人从来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大哥不在这屋里已有一段日子了。或许是几日前,或许是自从她走后。

穆然站起身来,血珠自她握着的指缝间滴落,黑漆漆的屋子里无声炸开。她不再浪费无所谓的时间去猜测那些可能发生在大哥身上的事,亦或者她根本不愿去猜。她只是缓缓抬眼,眼光落在房门外,那一个嚷嚷着要去困觉的小厮,刚好自门前经过。

穆然纵身,飞了出去。

这一纵身,便是雷霆之势。房门忽而扇开,小厮被一只手拉进房里,两人在地上一滚,落地无声,屋里碧色水袖一甩,房门应风而合,一柄薄刀已抵在了小厮的脖颈上。

“说,这屋里的人呢?”

她声音比手中寒刃更冷,一只手覆在小厮口鼻上,只留一丝给他通气。小厮口鼻的热气喷在她手心里,她看见他眼神惊恐。

“什、什么人?我、我不……”

寒彻的刀光在黑暗的屋里雪线般一闪,下一刻已扎进了小厮的肩膀。灵品的短刀入肉穿骨好似割一块豆腐,轻易便刺透小厮的肩骨钉在了地上。

血色自肩上漫开,小厮双眼一翻,煞白的脸色在黑暗的屋里死鬼一般,他扯着嗓子便要嘶嚎出声,那嚎叫却被覆在口鼻上的掌心狠狠按了回去。

他看见那少女缓缓俯下身来,看见她瞳眸里隐隐的赤色,听她道:“我耐心不太好,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今晚就变成一具尸体。说!常虎,在哪儿?”

她应该问常虎怎么样了,但问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常虎在哪儿。她宁愿相信大哥是在她走后被换了房间,或者因为做了什么惹怒管事的事,被关去了柴房。

她看见小厮因认出她来而在眼底浮起的惊愕,却没有时间等他去弄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坊里。手上的刀刃埋在血肉里生生一拧,剧烈的疼痛果然让小厮乖乖招认。

“他、他去了帝京白都!”

帝京?

穆然眯眼,身子压得更低,“说得详细点!”

疼痛令小厮几欲昏厥,一旦招认便再不敢有所隐瞒,他喘气说道:“你、你被献给真君大人之后,因着天成节临近,京里要各地献上斗奴以供祭祀时用。常、常虎和几个被选上的人便被管事的命令押送入京……”

“何时走的?”

“五日!五日前!押送他们的护院都有些修为,脚程快,此时只怕到了……”话音未落,钻心的剧痛让小厮几乎翻着白眼晕过去,他额头冷汗直冒,见少女脸色难看,忙又补充道,“天成节还有个把月,祭祀用奴不到典礼前不会滥杀,他此时应还活着!还活着!”

还活着……

这三个字几乎让穆然卸去一身气力,她只觉心底的一块大石噗通落了,激起的波澜却在五脏六腑久久不能平息,那些激荡的愤怒的、属于这些年里隐忍不发的情绪,终于在这样一个夜里化作直欲冲天的啸气,堵在胸口,稍有波动,便会被点燃。

一班巡查的护院在此时经过门口。

小厮见覆住口鼻上的手气力已松,抬手便想要去握住那只手腕,他相信凭借他男人的气力必定能将那手腕掰开,他相信只要他喊叫出声护院们便能立即奔进来,众人齐力将这胆敢袭击他的贱奴拿下,到时他一定将她折磨一番,让她知道袭击他的后果,然后再把她送还给真君大人领赏……

小厮伸出手去,脸色狰狞,却也只是在他指头刚动之时,忽而感觉脖颈一热,随后一凉。他看见寒澈的刀锋,看见那刀锋上带起的血线,听见他将要冲出口的叫喊全都化作汩汩的温热。他脑中那些快意的影像甚至还没有散去,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一切的感知在离他远去。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少女飞腾而起的碧色衣角,听见房门被撞开的声音,听见寂静的夜色里那些连吭都不曾吭过一声,便咚咚倒地的声响。

怎么会……她……

这未完的惊恐的思索,成为他生命里最后的残念。

此时,敞开的房门外,月色西沉,地上一排护院尸身旁,跌落的烛火燃起纸糊的灯笼,火光映得笔直而立的少女面色彤彤,眼底如蒙上一层血色红网。

她抬眸,望着东院的管事房,纵身,飞了过去。

一场大闹,但大多数人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们只是听到一声轰鸣巨响,那些刚刚躺下的小厮们纷纷自大通铺上跳起来,那些冲刷过彩场石台还未来得及回去的新奴纷纷抬起头,那些在收拾着雅阁屋子、擦洗着厨房灶台、烧着热水、端着水盆毛巾准备服侍各院小厮头头或是换班的护院睡下的斗奴们,都纷纷走出屋子,那些在前院后院巡查的护院们呼喝着跑来。

众人惊愕地看着数十道巨大的石刺从地底生出,直直穿透了东院管事房的三间大屋,远远望去,那些石刺将三间屋子的房梁顶上了半空,夜色里啪啦啪啦往下落着木屑。

房里传来女人的尖叫,那些石刺却忽而齐齐炸开,巨大的爆裂威力瞬间将管事房的三间大屋夷为平地!连带着两旁的几排屋子也跟着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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