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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第2/2页)

“这都什么事儿啊!”妇人气恼得使劲搓搓手,想去掉手上沾染的臭气。可是却越搓越臭,越臭越生气。这件事终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竭力忍下去的所有耐心都因为这一颗核桃果而前功尽弃,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不敢发出声音得隐隐哭着。

男人本来还在铲地上的土将臭核桃埋起来,见状马上扔了铲子跑过来抱住她,道:“我们再去一趟京城吧。”

妇人摇摇头,道:“有什么用?连枫溪的药师都说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她活不过十八岁!真是可恨!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说不定真有奇迹发生呢!”男人喉头一阵哽咽,说完了也是眼角发酸,知道这句话连自己都安慰不了,但他已经没什么别的更有说服力的话语了。

“爹?娘?”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在家门口抱成一团,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夫妻二人迅速擦了下眼角,赶紧起身笑了笑带着孩子回屋里去了。

殊不知在那天夜里,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时候,茅屋前那臭核桃被埋的地方,一颗绿芽奋力得破土而出。

第二天清晨,小姑娘冲出门外玩耍,第一个发现了这柔软弱小的绿色东西,便跑到一边拎了水桶,学着父亲在田地里照顾庄稼的样子给它浇水。

妇人看见了就蹲在旁边一边梳头发一边饶有兴致地看起来。小姑娘本就不高,拖着水桶慢吞吞的走过来。害怕水桶里的水一下子冲垮了嫩芽,便吃力的扶着桶,慢慢倾斜一点角度好漏出细细的水流,浇灌在绿芽旁边的泥土里。看她认真的劲头,竟是很像样子的。妇人收敛了笑容,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时间并不长,她开始对着那绿芽低低地唱了起来。她的声音轻的几乎不容易发觉,但是小姑娘听到了,便放下水桶,蹲在绿芽旁边一起静静地听着。

她从未听母亲开口唱过,不像是唱,准确地说更像是喃喃自语,声调平缓而舒畅,不是她能听懂的语言。但是唱起来的时候,妇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越发得好看,明明面无表情,确是隐隐带笑,整个人精神极了。小姑娘忽然觉得这曲调熟悉,便不自觉得跟着母亲一起哼唱起来。她稚嫩的咿呀声与妇人的喃喃自语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生动。

就在这一瞬间,那绿芽的叶片抖动了一下身子“啪”得一下完全舒展开来。茅屋前的稻田也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金黄色略有闪烁。起风了,天上的鸟鸣声也有了些许不同。

她们娘俩还在愉快得一唱一和,男人却一脸铁青色从屋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妇人见状立马收了声,还捂住了孩子的嘴。

男人的脸色难看极了,低声怒吼道,“你答应过我,再也不唱的!”说着就要一脚踩到那刚舒展开叶片的绿芽头上。

“不要!!”小姑娘惊声叫了出来。

男人停了动作,妇人揽着孩子站在一旁,低着头小声道“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只是看她高兴……”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目不转睛得盯着地上那一小撮绿芽,生怕它受到伤害。

“唉”,男人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如今还在意这个做什么呢。”说着赶紧蹲下来,讨好女儿似的又给嫩芽认真培了培土,心想“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杂草”,起身要回屋时又转念一想,“莫不是昨天那臭核桃?”

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活平静如常,三餐四季,像不知道孩子活不过十八岁一样,一天一天过了下去。就这样,孩子平安长到十一岁。妇人再也没有开口唱,那少年也再未出现。只有那颗核桃树跟着孩子一起茁壮成长起来,只是多年来从不结果子。一家三口都喜欢这核桃树,小姑娘一直亲手照料它,而她的爹娘觉得这棵树仿佛孩子的写照,奇迹般得一年四季长青常绿,顶天立地无忧无虑。

结果就在孩子十一岁那年,药师对她病情的判断仿佛巫师的预言般成真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牙齿松动、视力模糊、四肢无力,从此卧床不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痛苦至极。而茅屋外那颗核桃树真的如同和小姑娘牵连在一起,叶片在春天便开始泛黄凋零。只是这糟糕的情况根本没持续多久,小姑娘便开始好转,一年以后竟然重新可以下床活动。那核桃树却没那么幸运,叶片全部脱落之后再未长出新芽。尽管如此,在小姑娘的坚持下,核桃树一直好好得长在茅屋前的田地里,按时浇水施肥驱虫修剪枝叶。只是前几年的长青常绿似乎耗尽了它所有气力,之后的几年不论春夏秋冬,核桃树再未抽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不知还在坚持什么。

奇迹般的,小姑娘晃晃悠悠长到十八岁,父母再次带着她前往枫溪城,欢天喜地得从药师那里得知他们的女儿身体无恙、绝无怪病。于是,十八岁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劫后余生、偷来的一样,他们一家人过得小心翼翼、倍加珍惜。

终于在女儿出嫁的这一天,男人动手砍掉了门前这颗从不结果早已枯萎得不成样子的核桃树。它的树干内里空心,看样子早已失去生机。掐头去尾,中间一段树干倒是生得结实。男人扔了那些空心的部分,将这一段树干和其他柴木捆在一起,堆放在了屋旁。后来,当年那个小姑娘也做了孩子的娘,平安活过了好几个十年才寿终正寝。她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一辈又一辈生生不息。而那枚不为人知的臭核桃在土地里也越埋越深,随着时间流逝黄褐色的外壳逐渐闭合起来,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另一边,在山间一片雨后的清竹林里,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嘴里叼着一根杂草步履轻盈得独自行进着。他一身粗布衣,眼睛上蒙着绷带,空着一条裤腿,拄着拐杖。那拐杖极其简陋,但结实得很,用起来一定很顺手。因为拄着这柴木拐杖的年迈老者,纵然只有一条腿,行走起来却是飞快。他眼睛上绑着绷带,似乎也不影响看路,边走着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世人笑我不一样,我笑世人都一样。哈哈哈……呸!”说着吐掉了嘴里的杂草,在这空无一人的大山里直接放声唱了起来。那唱法堪称酣畅淋漓,全然只为取悦自己。他的嗓音沙哑而粗野,甚至有点聒噪,曲调怪异的很,忽高忽低,没什么规律可循。他唱得绝对算不上好听,但是老者自己倒是乐在其中,摇头晃脑得大声吼唱着。伴着他似唱非唱的声音,山上的整片清竹林若有若无得抖动起来,远远看去像是山风吹过,雾气蓦然从道路尽头弥漫过来。

老者收了声停下脚步,将柴木拐杖支在自己身上,保持好平衡,双手绕到脑袋后面开始解绷带。他一圈圈不紧不慢地将蒙在眼上的绷带层层拆解下来,张开了眼睛。道路尽头的迷雾越来越浓重,已然看不清迷雾中的事物。老者顿了一下,回过头向着来路望了最后一眼。山下是热闹繁华的城市,更远的是一片广阔而平静的水面。他的眼睛里映着那地平线尽头的水色闪过一丝幽蓝的光,随即他抽了抽嘴角,重新拄起拐杖,走进了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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