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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拾捌回雨落桐花 (第2/2页)

“瘟疫。”薛华递给雪夜一个手帕,镇定道,“没事的。薛府病患集中,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薛辕冲向暖点头示意:“把她送到东厢房,其余人去西边。”

“我要陪着她!”雪夜道。

“你陪着,她必死无疑。你自己决定。”薛辕撂下话便转身回了屋。

虽然瘟疫令人忧心,但相比之下薛公的火气就此打住却更让人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薛府一切行动井然有序,在薛公下了瘟疫的定论之后,所有人各司其职,不消一刻病患全部散去,薛府的大门关闭了。

任远虽然没经历过薛府封闭的程序,但是人机灵得很加上熟悉情况,帮了不少忙。

“谢了,兄弟!”事情处理差不多时候,乔枫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掌拍在他后背说道,“不论是府上的事,还是在老爷子面前替我说话,都谢了!”

“别,”任远一看是他马上愁眉苦脸道,“跟着你,我是越来越倒霉。”

“本来我在花将军座下的第一兵团待得好好的,稀里糊涂就被调去做你的副手。蓝白驻扎兵团副手倒也不错,谁知道上任当天就被免了。免了就免了,现下还可能染上瘟疫。”

乔枫沉摸摸自己脑袋,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尴尬道:“所以,死心塌地跟着我吧!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任远更阴沉了,毫不留情道:“跟着你是一直损损损,什么时候荣过?”

“哈哈哈哈哈来日方长嘛!”乔枫沉说着看到薛华也忙完了正朝这边走来。

“大哥!”

薛华冲他点点头,却没有过来的意思。他边走边道:“我要去老爷子那儿问问情况,一起?”

“不了!”乔枫沉摆手加摇头,“你去吧!估计老爷子还在气头上,我就不去找抽了。有事叫我。”

看着薛华走远的身影,乔枫沉站在廊下感慨道:“真羡慕大哥啊,老爷子好像从来没揍过他。”

“你看起来是比他欠揍。”任远说着落井下石的话,手上却安慰得拍拍他肩膀,说完这句也快步走开了。

雨势越来越大。

没了喧嚣人声的薛府,仿佛漂泊在海上的孤岛,连庭院中的枫树都显得寂寥落寞。

这边薛华进屋后见父亲毫无保护措施,便找出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

“不用。”薛公说起话来总是这样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抬头看了薛华一眼,问道,“那姑娘都安排妥当了?”

薛华点点头,转而问道:“该怎么治?”

“我亲自来。”薛辕神色镇定,但语气极差,“你跟她在一起待了多久?”

“小十三身上有伤,她俩又形影不离,从蓝白港到枫溪这一路上都是我在照料……”薛华顿了顿,“如果花向暖得了瘟疫,八成我也跑不了。”

薛辕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事实如此,又问:“她变了么?”

薛华一怔,没太明白父亲这样问的用意,以为是询问向暖的精神状态以便开展后续治疗,便答道:“岛上发生的事,应该多少让她变了。”

“我是说长相!”父亲难得露出这样显而易见的焦躁,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她被带到岛上之前你不是见过她,那个时候她就长现在这样?”

“嗯……”薛华越说越糊涂,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是黑了点憔悴了点……总体没有太大变化?”

薛华联想到父亲当初仅是看了她一眼便问及起烧之事,心下隐隐有了猜测,转而问道:“父亲是因为她的长相……判定她得了瘟疫?”

薛辕没有理会,在书架上取下一层又一层的卷轴,翻找着他不常看的蒙尘书卷。

薛华看着父亲一言不发,联想到向暖手腕流出的他从未见过的脓液,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道:“向暖得的是哪种瘟疫?”

……

“父亲?”

……

薛辕终于找到他要的书卷,他迅速翻找着,手指在卷宗中一字一字摸索着仔细阅读,不肯放过任何细节。半晌,他放下手中卷轴抬眸定定得看着薛华,眉头紧锁,在沉默中思考究竟该不该开口。

薛华看到父亲唇齿启合之间幽然吐出两个字:“眉杉。”

薛华的心脏徒然漏跳几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他完全消化掉这两个字,一向沉稳的他突然炸裂开来,慌张道:“那我们岂不完了?枫溪也完了?”

说罢他焦躁得原地转了两圈,双手撑在案上红着眼问道:“要杀恶灵献祭么?”

“这会儿上哪儿去找恶灵。”薛辕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得倒腾着案上药材,“小点声,我不想引起恐慌。”

“母亲呢,一直歇在房里?幸亏从进门她就没露面,我先想办法把她送出城去。”

“不成。”薛辕停下手中动作,隐忍道:“从现在开始,薛府上下一个人都不准动。”

“那可是娘!!!”薛华控制不住得冲着父亲吼了出来,他的神经濒临崩溃,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还能保持冷静。

眉杉!眉杉!那可是差点灭了南国、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无敌大型瘟疫啊!清竹用了多么极端的手段才最终平息掉“眉杉”瘟疫,整个帝国死了近一半的人口,险些无人生还,长生帝君至今都因为这个饱受非议。放眼现下的情况根本无解,只有死路一条。

“放过一人,可灭一国。你担得起这风险,尽管去。”父亲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薛华忽然觉得他那张疤痕纵横的老脸冷血得近乎无情。

自己十有**已染上瘟疫,这一点他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他连娘的命也不管了?他竟把药师的责任和尊严看得比家人的生命还要重?他从帝都回来后的这些年,除了因为乔枫沉着急上火了几次,薛华几乎从没看到父亲那张脸有过什么变化。

他敬重父亲。可是他的父亲从来只是别人口中听来的“薛将军”或者“薛药师”,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沉默寡然的人。

此刻,他的回答更是令薛华浑身冰冷、无比陌生。

他愣了半晌,开口道:“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娘亲,我这就去。”

薛华说着迈开大步径直往门口走去。

“薛华!”薛辕带着威慑力低低喊了一声,薛华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给我站住!”薛辕几乎也是吼出来的,他没料到这个一向听话的孩子竟会如此倔强。

这一次薛华迟疑片刻最终停在原地,他转过头望着父亲,想要一个解释。

薛辕同样望着他。

外面落下一个惊雷,闪电瞬间将薛华的眉眼耀得明亮。

薛辕愣住了,后知后觉得发现原来那个摔倒了会哭闹、困觉了会向他撒娇讨一个拥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在不易察觉却飞逝而去的岁月里长成了一个博学多才、坚韧可靠又情深义重的人。

就像他期盼的那样。

薛辕望着薛华英俊年轻的面庞,突然觉得悲伤。他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自己独立的主张和决断,再也不需要自己去唱什么摇篮曲。

他要的,是一个解释。

“虽说是‘眉杉’不假,但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薛辕放下手头卷轴,回到案前斟了杯茶示意薛华回来坐下,“这病尚处于轻微阶段,还有法可解,否则你们所有人从蓝白港回来的路上就会暴毙身亡,根本到不了枫溪。”

“真的?”薛华握住温热的茶盏,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迟迟无法从惊惧中脱身。

“之所以封住薛府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薛辕重新拿起书卷,“倘若这瘟疫的传染性像南国那场一样,蓝白会是第一个覆灭的城池。”

“蓝白!”薛华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紧张道,“得给蓝白报信!万一那里的药师没能及时察觉!”

“不必。”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推门走进来,她一手安抚得放在薛华肩上,身体越过书案将刚拆封的传书递到薛辕手上,“那里已经有高人指点了。”

“娘……”薛华赶紧起身扶她坐下。

薛夫人看着他高高的个子却红着眼眶,心里把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笑着温声说道:“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放在别家娃娃都满地跑了,还这么慌里慌张。”

“是。……我没有经历过父亲经历过的那些。”薛华不好意思得眨眨眼睛,“‘眉杉’……听到‘眉杉’,我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所以说,男人要是没成家就一直是个孩子。”薛夫人揉揉他的头发,看向夫君。

薛华多少安定下来,也转头看向父亲,问道:“传书说了什么?”

“蓝白已成功控制疫情,并且按照你们回赤城的路线告知了沿途所有城市。蓝白驻扎兵团长凌峰腾已派人前往眉城运送木材,会分一部分给赤城,让我们差人去接应。”

薛华明白是他执意要带向暖雪夜回来,才让沿途所有城池陷入险境,甚至差点把枫溪也赔进去。他自责得低下头,错过了薛辕和夫人对望时的不安。

窗外的瓢泼大雨依然没有停,昏暗的天空埋着阴云一层又一层。

他们如何知道这是“眉杉”?薛辕思索着。高人又是谁?”

“我该怎么谢你?”凌峰腾走在蓝白海滩热闹的集市,心想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本来京城传来调令说乔枫沉到任,他就可以回揽月。在此之前他已关注雪皇革命军很久,乔枫沉带着副手虽到了,但他来不及交接就先带人登了岛。不料,岛上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本该扛下革职思过的惩戒,又被乔枫沉那小子不声不响顶了。

眼下,他需要继续做这个驻扎兵团长。

岛上救下来的人要安置,雪皇革命军的动向要关注,还有乔枫沉提到的那两个姑娘……如果她们的遭遇是真的,那么闻英是个人行为……还是兵团内部也有参与岛上的事?

凌峰腾正因为后续处理而焦头烂额,甚至顾不得帮乔枫沉澄清,接着军中药师就开始上报他们陆续发现的异状。分开看都是小问题,药师却一遍一遍上报。

之后,清竹使者就到了。

凌峰腾知道自己抄的那座岛处在中立海域,临近的帝国除了花绪就是清竹。凌峰腾的第一反应是清竹也牵扯其中,这使者不是来掩饰就是来挑刺。总之是麻烦。

果不其然,使者到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共享信息。凌峰腾见使者是个不太像兵团里服过役的年轻女子,有些诧异。可她却及时发现岛上救回来的所有人都多少患有“眉杉”,而且已处在几近治愈的状态。虽然危险性不大,但还是需要迅速采取措施。她从头至尾只字未提岛上之事,先帮凌峰腾稳住了情况。

如今蓝白无恙,集市还灯火通明,去眉城调的木材明天也该到了。

因为是清竹人,所以对“眉杉”这么了解?凌峰腾盯着那个在集市里闲逛的女子。她有什么目的?

“给我买把扇子吧,凌将军!”女子停在一个摊位前,回头笑着对他说道,仿佛她真是来逛街的。

“买什么扇子,本地人从来不买。”凌峰腾抱着臂,断眉微挑,”这都是专门用来忽悠你这种外来户的。”

“在我们清竹可是人手一柄折扇,是为风雅之举!这个就凑合!”女子拿起来就往怀里踹,指着凌峰腾对商户说道:“银子他给!”

凌峰腾好脾气得一路上跟在这位使者大人后面小心伺候着,在她吃掉又一只剥好的鲜嫩大虾后,他放下那些繁冗礼节,略显熟络得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俏皮杏眼映着碧蓝水色闪过疏离和玩味,她掏出新买的折扇一节一节展开掩住嘴角清冽一笑,朱唇轻启:“我叫安眉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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