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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贰拾肆回梦尽落花间 (第2/2页)

“我爹说过,赔本的买卖不做。”小乔抽抽鼻子,噘嘴道,“我看你就像个赔钱货。”

赤城枫溪的雨季要来了。

薛辕与长生一行赶在雨季到来之前,离开枫溪前往蓝白。豆大的雨滴砸落在青石板路上,一个男孩掀开氤氲雨幕出现在枫溪城楼招募台那里,冷不丁在桌边冒出脑袋,吓了士兵一跳。

“哪冒出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士兵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示意他走开,别在这儿捣乱。

那男孩却将一张招募令拍在桌上。

“什么?”那人拿过来看了看皱皱巴巴的纸张,问道,“你想入兵团?”

男孩沉着双慑人的眸子,仰头问道:“有饭吃么?”

士兵瞧他瘦小的身子骨,答道:“别丢了小命就有。”

“入。”男孩简短道。

士兵有些好笑,看着面前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却派头十足。他拿起桌上的笔蘸着墨水点在册子上问道:“名字?”

男孩的眼睛里有一瞬的迷茫,而后摇了摇头。

蓝白的风都与枫溪不同。枫溪的风温婉甜腻,时时萦绕周身,而蓝白的海风狂野自由,丝毫不受拘束。

“凌将军,”蓝白驻扎兵团副将向背对着他面向大海站立的男人恭敬行礼,“最后一船已经出发了。”

凌云志望着缓缓驶离港口的船只,似乎对任务的完成提不起多大兴趣。他忧心忡忡道:“我们亲手送走了那些孩子,仿佛在做绝后的事情。”

“将军?”副将见凌云志回身,便继续汇报道,“除了陆续前来集合报道的将士,枫溪薛小公子和清竹皇子也到了。”

凌云志大步迈开,说道:“走,去校场。”

另一边,薛辕和长生一行入了军营,迎面就看见正在操练兵法的校场。三个人停下来,站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

“这种打法很独特。”长生率先开口,“在本应该收势的时候出其不意重新出击,虽不容易做到,实战中却非常有效。”

薛辕惊讶得望向轮车上应该从未站起来过的少年,后者正认真瞧着士兵的剑势,有些激动得说道:“看!又是这一招!”

长生连着说了几句都没听见薛辕回应,他方才转过头,看到薛辕的一脸不可置信,长生于是笑道:“怎么?以为我不感兴趣?”

薛辕又忍不住想要诚恳得点头。

“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才会更加向往。”长生双手在宽袖中紧紧扣在一起,面上却轻笑道,“我把所有能找到的兵书统统读得滚瓜烂熟!不论排兵布阵,还是赤膊上阵,跟人较量我还从未输过。”

长生有些腼腆得微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当然是在梦里。”

薛辕从跨入蓝白地界,就换上了兵团制服,此刻佩剑悬于腰侧,俨然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而他身旁安静坐在轮车上的少年看起来那么无助和弱小,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薛辕没有笑。他望着校场上互相搏斗的士兵,对长生郑重说道:“有机会真想和你一较高下,你是个强大的对手。”

长生笑了,他松开宽袖中的双手,一脸慰藉和释然得回道:“一言为定。”

“薛辕?”校场外沿不远处,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你是……薛家小公子吧!”走过来的是一对蔼然可亲的夫妇,两人都穿着兵团制服,神情举止因为长期生活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相像。

男人文质彬彬、温和儒雅,他慢条斯理得对薛辕说道:“我在探梅书院教书那时候你个子就窜得猛,现在是个高大英挺的帅小伙啦!”

“梅先生。”薛辕恭敬行了一礼。

“嗯。”梅鹤看薛辕像看自家孩子一样,心里明明骄傲得不行又不能过于外露,于是蜻蜓点水得点点头,“老薛还跟原来一样天天找不到人?”

薛辕刚要回答,一旁的梅夫人已经开了口。

“对了小薛!你尚未娶亲吧?正好我家闺女也来了,你见见!”梅夫人回头要去捞闺女,却只捞到个女孩儿甩开的发辫,妇人喃喃道,“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讲完……”

眼看已经追不上了,妇人探过头去,喊道:“阿楠!”

梅鹤拽了拽夫人衣袖,嗔道:“你说说你,也不看现在什么状况,是说这种话的场合么!”

“嗨,这需要什么场合!”梅夫人摆摆手,笑道,“你看看你疼得要命的样子,怕是一辈子也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

“还有,”梅先生接着道,“薛公子如今已经是兵团将领,私下里也就算了,别在人前叫‘小薛’,我们得帮着立威,该叫薛将军!”

薛辕终于找着个插嘴的空,赶紧躬身又是一礼,笑道:“伯父伯母叫我薛药师就好。”

“好!好!”梅鹤望着女儿跑开的方向,对薛辕说道,“每次我俩出任务,都留她一人在家,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次去清竹协助做些工事,我就想着正好可以带她看看异国风光。”

“千岩河畔景色美不胜收,我还许她能看到好多流星。”

梅鹤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连忙打住,向等在一边的长生和洛衡扉微微颔首算是致歉。

“我们就不打扰了,”梅鹤向薛辕告别道,“军中见。”

梅鹤夫妇离去的方向,走来一个面容刚毅的将领,一侧断眉。他出现在校场的时候,所有士兵即刻统一停下活动向他致礼。他点点头,校场才重新恢复练兵。

见他走近,薛辕的身子挺得笔直,打了个标志漂亮的敬礼,肃声道:“凌将军!”

他身边的长生则完全不同,反而将身体后倾,向椅背上闲散得靠了靠,手肘抵着两侧,换上一副寡淡神情,几处微调之下竟颇有一副寄情山水风月、不知人间疾苦的帝国皇子模样。

“殿下。”凌云志颔首行礼。

长生虽是个皇子,可他年纪与资历尚浅,且身边只有一个同样跟个孩子似的洛衡扉陪同,身在异国,势单力薄,即便如此,凌云志的礼节依旧毫不含糊。

他见长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干脆单膝跪地,方便长生与他平视。

“护送殿下回国的船只安排在午后出发,营中伙食粗陋,殿下可愿移步至府上吃些家常菜?”

长生眼神微垂,礼道:“那便叨扰了。”

洛衡扉推着长生走在前面,凌云志只消一眼就明白这个皇子原来是站不起来。

“薛辕一起。”凌云志说着就亲自走到前面引路去了。

蓝白港湾城如其名,蔚蓝海水与洁白建筑交相辉映,清凉咸腥的风里有海鸟的鸣叫声。蓝白凌府的外墙盘卧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碎花,冰肌玉骨,香气醉人。

府上凌夫人正在给孩子们量身高,两个年龄一般大的孩子挨在一起并排站在白色廊柱下。女孩十分听话,始终安安静静靠在柱子上,男孩就淘气多了,弯着腰与母亲调笑,说着说着拔腿就跑。做娘的怎会不知道臭小子的心思,一把拽住他胳膊,将他提溜回来。薛辕一行进门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凌夫人好歹在他头顶划拉一下,便掐腰对儿子说教。男孩根本不吃这一套,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得跟她理论。旁边的小女孩认真得听着他们母子俩说话,不一会儿就跟着笑起来。可是,当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与薛辕交汇,发现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看她的时候,她立马收敛笑容低下头。看到她的反应,凌夫人便回过头,方才看到走进府里的人们。她转过身十分自然得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像是一种保护。

这本不是个特别的动作,但是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将孩子介绍给客人,或者直接支开,她可是本地驻扎兵团长的夫人,这种有所掩饰的动作,不仅薛辕察觉有异,长生也第一时间看出来了。凌夫人眼神快速掠过凌云志两侧的薛辕和长生,便向着长生欠身礼道:“殿下。”

女孩见状,赶紧有样学样,生疏得弓着腰,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倒是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轻蔑地看着轮车上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弱得很的清竹长生,抱臂说道:“殿下?就他?”

“凌若昂!”凌夫人一掌拍在他脑门,“之前怎么教你的!”说着就去摁儿子的脑袋,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不肯低头,母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长生“噗”得笑出声来,温和道,“凌小公子,你好。”

“昂?”小男子汉捋着被揉乱的头发,“好什么好!”

凌云志见长生并不见怪,随即打了个手势示意孩子们去玩,男孩才拉着女孩的手快步跑进后院,凌夫人追着孩子们一起消失在白墙的重重花影之后。

“犬子顽皮。”凌云志招呼一行人向正厅走去,“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兵团,孩子都是夫人照顾。本打算送他去探梅书院,可是他自己吵着要跟我学剑法。留他在身边,他又不上心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结果,书也没读好,剑也没练好,只有上房揭瓦的本事见长。到现在还是脚下虚浮,出拳滞顿,空有一副架子,尽是花拳绣腿。”

洛衡扉推着轮车注意到长生一路上不时去望白墙上盛放的纷扬花朵,便抬步走过去拾起一朵放在长生膝上。

“罗浮幻梦,十二花神之一。”凌云志也拈起一朵放在掌心,“蓝白这里四季并不分明,她开了,就代表春天已经接近尾声。”

“凌将军赫赫威名,组建了史上最强海军,”长生将白花收进宽袖,“凌小公子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须心急。”

长生接着道:“这次听了薛药师的建议,归国前特地绕行蓝白,就是想来见识见识这只传奇海军。不然,从枫溪回清竹,陆路更快。”

“是啊,枫溪南边过了国界就是清竹帝国的岁寒十九州。”凌云志客气道,“请进。”

凌府这顿饭,基本都是凌将军和少年皇子在交谈,薛辕自知在皇子的身份面前自己分量还不够重,便同洛衡扉一样安安静静得吃饭,末了满满当当留下一桌子花蟹壳和鱼骨头。凌云志在陪他们吃过饭后,又亲自将他们送上船,方才离开。薛辕站在甲板的栏杆边,悄悄舔了舔牙缝,心想下次带着小乔来吧。

岸上的人大声吆喝着,随着鼓动的风帆,载着士兵和辎重的庞然大物缓慢驶向大海。

薛辕抬头望着蓝白的晴空万里,猜想赤城的雨季是否已经如约而至,继而想起在那雨季里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向家里摊牌决定加入兵团。

“你想好了?”当初薛辕告诉父亲他准备加入兵团的时候,薛懿问他。

“想好了。”薛辕毫不犹豫得回答。

薛辕话音刚落,站在薛懿身旁的薛夫人便急着要开口,好在薛懿偏头制止了。

“你这双手拿起药草是救命,若用来握剑……”薛懿停顿片刻道,“就可能夺命。”

“这与我们药师的初衷背道而驰啊!”薛辕的娘亲已经急出一头汗,恨不得赶紧把话说通挑明,立马改变薛辕的想法,彻底打消他入兵团的荒唐念头。

“你确实想清楚了?”薛懿不动声色,再次向面前这个已经开始自己拿主意的孩子确认道。

“父亲,”薛辕抬起明亮的双眸,“很多事情,等轮到药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想换一种方式守护。”

船上的兵团旌旗被猛地挥将出去,旗帜在风中飘荡着一路上升,薛辕看着旗帜后面逐渐远去的海岸线,手指摩挲着剑柄,耳边呼啸的海风混杂着当初入兵团时的誓词。

一沙一土,一朝一夕,寸心不改,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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