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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没印象的爸爸 挖金的千金矿和铁饭碗的矿工 (第2/2页)

他做到了,上班上到最后一刻。

这一摆将一切击得粉碎,那年陈吉妈二十三岁,陈美刚满三岁,陈吉出生五个月。

陈吉爸的同事好友到山夹小队见到陈吉妈时,没有说陈吉爸已经去世,只说工伤了在医院,让带着小孩一起过去照顾。下班的工人路过湿湖陈吉爷爷奶奶家,说了这噩耗,陈吉奶奶一听,扔下手里正在簸黄豆的簸箕,拔腿就跑,十多岁的陈吉大姑在一旁扫地,也将扫帚一扔,跟着陈吉奶奶后面,十里地,一口气跑到千金矿。

陈吉爸已经停放在那里。

陈吉妈到老了还在说,“我就这高头不服,人说走就走了,说没就没了,像老鹰叼走了一样,影子都没有一个。你哪怕是工伤,缺个胳膊,少个腿,残废了,只要给我留个人也行啊。那些年,越是家里做喜事,人越多,我越难受。本来都不需要他下井,非要去,图表现嘛。”

陈吉妈十几天不吃不喝,厂医务室给她输上二十四小时不拔的葡萄糖,护士大嫂拿葡萄糖直接往她嘴里倒。陈吉奶奶也悲伤到自顾不暇,三岁的陈美一天到晚靠着门框,嘴角下咧哭丧着脸,惨兮兮的,五个月大的陈吉睡在竹摇床里。那年正月极寒,亲戚朋友同事们自发聚来照应,帮着料理后事。不知道谁心疼陈吉,给陈吉裹着大厚被子,摇床下面放着火盆,等到陈吉太公的小弟媳也就是陈吉的小太婆猛然想起,掀开被汗水湿透的被子,看到小婴儿陈吉全身通红,奄奄一息。

事前奶水丰盈得像水枪一样的陈吉妈,事后没有了奶水,有也不知道要喂孩子,连自己什么时候该吃饭、吃没吃过饭,她都不知道。每天只知道抱着陈吉,傻傻地对着门外望,望望陈吉爸爸到底还能不能回来。直到有一天,怀里的陈吉软答答的浑身滚烫,她猛然警觉,这个孩子病了!人也清醒过来,连忙抱着孩子送到厂医务室。医生说,“不得了哦,这个小伢严重肺炎,高烧,再不送来,她就要烧死了。”又说,“你这个小伢,要打雷米峰,不打雷米峰就救不活。”妈妈说,“那就打嘛。”医生说,“雷米峰是药王,用了个这药,以后用其他药都不管用,而且,还有好大的副作用。”“那也打,留条命嘛,长大就是孬子也没有法子。”自此,小婴儿陈吉开始了三天两头生病打针吃药的日子。

接下来,陈吉妈只要一坐着静下来,就浑身颤抖,陈吉奶奶可怜她,抱着她安抚她,给这娘儿仨做口吃的,陪着娘仨在在千金矿住了三个月,熬到陈吉八个月的时候,陈吉奶奶抱着陈吉回到湿湖的爷爷家,反正陈吉已经没有奶水可吃,奶奶自己家里还有一大家孩子和一大摊事。

提到陈吉的亲生爷爷时,陈吉需要特别区分一下,称之为“亲生爷爷”,说是亲生,其实不亲。提到湿湖的爷爷,不需要区分,就是“爷爷”,不用额外附加任何定语,“爷爷”这个世间最亲密的词,本身就特指那唯一的一个人,任何时候陈吉嘴里的和心里的爷爷,就是湿湖村大塘上边鹊尾徽式青砖屋里的爷爷。

陈吉妈独自带着陈美留在千金矿,做着小工,出苦力,翻晒矿砂。她什么都看淡了,吃了早饭,还有午饭给小伢吃就行了,有钱无钱都无所谓。

那段时期的千金矿,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就是钱,是整个贵池地区最红火的单位,全县招工考试前十名的青年分配到千金矿,十名以外的才去公检法司安。幼儿园、子弟小学、技校、医务室、理发室、工人文化宫、阅报室、图书室、娱乐室、象棋室、乒乓球室、食堂、澡堂、炕房、开水炉、自来水、公共厕所等一应俱全。来到县里的最新电影胶片首先发到千金矿,在矿里的露天电影广场,电影工一个月至少放映十场不同的最新影片,四里八乡都聚拢来看。宣传栏、画报栏、报纸栏,栏目常换常新。文艺晚会,文艺演出,猜谜活动,逢节即有。脸盆水壶毛线苹果梨面粉大米,全都发放。一个工人的劳保用品,铁锹、雨衣、手套、口罩、胶靴、灯泡……,足够管好几家农村亲戚共同享用。中秋节,青阳街上和邻近村里大多数人的家里还是一个冰糖红绿丝馅的大月饼,千金矿每户发的五仁、凤梨、火腿小月饼能让孩子们慢慢吃一个多月。烟台苹果在全国许多地方只是听说,千金矿的孩子手里捧着啃的烟台红香蕉苹果又大又香又起沙。夏天发西瓜,陈吉妈让陈美和陈吉姐俩用大竹篮子抬着,送到陈吉爷爷奶奶家,或托人捎回外婆家。周边的农村家庭一年吃不了两三回肉,千金矿工人老大哥月月发工资,多数人家一周至少去肉铺斩一斤五花肉。子弟小学对陈吉这样的工伤家庭孩子全免费。免费水电医疗和住房,免费公共汽车每天上午接送工人与家属到县城买菜购物办事,周六下午和周一早上接送在青阳县城读初中和高中的学生子弟……。

附近农村的孩子远远见了汽车就躲开,千金矿的孩子整天坐汽车,不怕汽车,陈美的一个小伙伴胆敢拦截汽车。一天放学,二三年级的小女孩们背着黄书包沿着马路往家走,走到跃进门下方,后面开来一辆拉煤的解放牌汽车,那个小女孩不躲到一边,反而往路中间跑,往跃进门顶上正中央的红旗和五角星底下一站,两只胳膊一端,像个“大”字一样插在马路中央,牛气熏天,喊着,“汽车来了我不怕,我跟汽车打一架!” 解放牌“呜”地一个急刹,在小女孩面前停下,司机何大胖子跳下驾驶室,一声怒吼,“找死啊?!” 小女孩端着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哇!”冒了一个大鼻涕泡,泪水横飞。

陈美十六岁初中一毕业,就顶替爸爸的职,进了选矿车间。二十岁时,经陈吉妈的好朋友、同样来自朱备的机修车间的牛阿姨介绍,她爱人尚明叔叔的徒弟,二十八岁的机修车间电焊工赵意承,跟陈美处了对象。赵意承的家与陈美家隔着一个大塘,他爸爸妈妈都是来自蚌埠的矿里工人,家里还有三个光头弟弟,陈吉上大一的第一学期,赵意承成了陈吉的姐夫。

陈吉妈给的陪嫁,扬子冰箱、黄山彩电、小天鹅洗衣机,装上一辆解放牌,拉到大塘对岸的赵意承家,在千金矿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样的大手笔,是矿里高干和多职工富裕家庭才能给的陪嫁规格啊!平时省吃俭用的老祖怎么有这么多钱、怎么舍得给这么多陪嫁!婆家配齐了陈美的三金,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还有最流行的纯白色组合式家具、组合沙发、高低床,燕舞Vcd,熊猫双卡收录机。

俩人组成的铁饭碗双正式工小家庭,相当引人羡慕。

彼时千金矿矿源枯竭,两年后开始转产,从大山脚下搬到二十公里外大河边的水埠镇,办起了彩色水泥厂。九十年代初,中国住房体制改革的序幕拉开,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栋栋小高层住宅遍地开花,城市居民从面积小、没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简易单元楼、筒子楼的福利房里走出来,住进舒适宜居、更加实用且美化、自己购买的私有商品房,全国大兴土木,厂里的白水泥、彩水泥路路畅销。

后面的几年里,矿里职工陆续举家搬迁至水埠彩水泥厂家属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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